園丁筆記

11月初陪老爸去亞東看診，

老爸指著我頭上的秀髮笑呵呵說：

「長的很快，比上次看到更黑了~~」

他用力摟摟又拍拍我的肩，

這輩子我們從來沒有這麼親密過。

老爸是個平凡的普通人，

年輕時身體單薄又深度近視，

被人欺負也不敢反抗，

流氓阿公出門應酬寧可帶我也不帶他去，

老媽常嫌他沒出息，

說他像阿嬤一樣愛撿寶到處藏，

在子女心中的地位也不高，

老爸在這個家一直是個配角。

自從踏入社會後一直為生活打拼，

一年回家不到十次，

和老爸說話也少之又少，

近十幾年我都在對岸就更不用說了，

爸媽也趁此空巢期享受他們的生活，

常向我誇耀又得了登山會夫妻全勤獎，

父子之間有隱隱的隔閡，

也有隱隱的思念。

待診中，

老爸背著老媽跟我說：

「我最擔心的是我住院期間，」

「你媽媽沒有人照顧，」

「最近幾個晚上她都會起來夢遊，」

「萬一摔倒怎麼辦？」

「還有醫生開的藥她都不照時吃，」

「要有人照顧她才好。」

醫師虧老爸說：

「你是我今年看診攝護腺肥大第一名！」

醫師抬頭看看我和老弟：

「怎麼能忍到現在呢？」

我知道老爸是不想麻煩別人，

更不想讓老媽煩惱所以都忍著不說，

但沒有早日幫老爸安排治療，

我仍是耿耿於懷。

醫師給老爸安排了一些檢查，

開了一個月的藥，

囑咐月底再來檢查一次，

若適合開刀再作安排。

老爸問醫師如果吃藥後攝護腺變小了，

是不是可以不要開刀？

我知道老爸放心不下的是老媽，

對自己的病反而得過且過。

身為長子常想把他們接過來住，

讓兩老可以安心渡過晚年，

怎奈這一年自己都病歪歪，

還沒做好妥善的安排，

況且此時全家人都當我是病人，

所作的決定都不可靠，

我每一次提案都被黑箱否決，

心中充滿無奈。

耶誕過完就是過年了，

每逢過年老爸的任務就加重起來，

他總是默默地踩著腳踏車到大賣場，

買孫子愛吃的飲料、香腸和媳婦愛吃的雞肉，

張羅椅子桌子拜拜燒紙錢，

不但讓我們無事一身輕，

還常常滿載而歸。

昨天看報告醫師結論說：

「恭喜你！吃藥可以控制就不用開刀了。」

全家人都鬆了一口氣，

感謝醫師慈悲沒讓老爸受苦，

他這一生是沒什麼起伏的好命人，

我的兒女們看我應也是如此噗噗而已，

一代看一代，

不知是這一代了得？

還是那一代厲害？

圖：攝於新北市歡樂耶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