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北人看來,
平鎮是一個比香港遠的地方,
我活到六十幾歲才知道平鎮,
竊想我那些酒肉朋友一定也不知道,
或許您知道平鎮,
但您不一定來過。
我住在一間七層公寓頂樓邊間,
透早可以到前陽台看日出,
傍晚可以到後陽台看夕陽,
晚上可以到頂樓看夜景,
三餐有人會替我煩惱,
感謝上蒼慈祥的安排,
讓我可以脫離昔日的戰場,
在這裡安心養病,
也滋養著身心。
上個月去台大做肺功能檢查,
我一邊向管子吹氣一邊咳咳嗽,
心想今天的狀況真是糟透了。
下午到門診看報告,
阮醫師如往昔親切的問我有好些嗎?
我卻著急的解釋上午的檢查為什麼一直咳,
阮醫師把電腦螢幕轉向我:
「還好啊!肺活量比上次檢查好一倍了~~」
為了讓肺功能再進步一點,
我開始探索平鎮的鄉間小路,
一路一路走下來,
雖然背著沉重的相機包,
都能臉不紅氣不喘一路走到底,
內心的憂慮也漸漸得到安頓。
有一日走到一座老宅,
大門的牌匾寫著「千頃第」,
戶長說主人是當地的里長伯,
世代務農以草藥為主業。
我不禁張望門前的大片良田,
果然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
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
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仿佛看到了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
昔武陵漁人誤入桃花源,
沒有被視為賊人而驅逐,
反而被熱情招待一番。
「見漁人,乃大驚,」
「問從何來,俱答之,」
「便要還家,設酒殺雞作食,」
「村中聞有此人,咸來問訊。」
「余人各復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數日辭去。」
聽長輩說當年太祖公也是千頃地主,
口頭禪是「我們家的田連鳥都飛不過去」,
車站前那一排商店都是九員外的。
某天有一業務員來推銷掛在牆上的藥包,
太祖公竟要嬸婆去宰雞留他吃飯才肯買。
傳到祖父就更絕了,
每到迎媽祖日他就到火車站去拉陌生人,
唯恐客廳中的流水席沒客人太沒有面子。
這種傳統的善良風俗好像都失落了,
里長伯只在門框裡瞄了瞄我們,
我們也識相的拍個到此一遊,
然後就匆匆緣溪而行忘路之遠近,
從黃昏走到天色漸黑,
猛然發現和武陵漁人一樣遂迷不復得路,
我們迷路了。
田野中的路燈相距都很遠,
昏暗的燈光照在小路上,
很恐怖喔~~
戶長主動抓緊我的胳膊,
雖然這個把戲在少年時常玩,
但今天卻更有幸福的滋味,
小路彎彎曲曲看不到終點,
我是調皮地想這樣一直給他走下去。
圖:攝於平鎮石門大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