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骨髓移植病人來說,
滿三年是一個基本門檻,
聖誕節過後我就開始計算,
還有五個月十四天滿三年,
這段期間將是我的關鍵時刻。
還有二天就是新曆年,
天氣突然變得又濕又冷,
感冒的人明顯增多了,
戶長說急診室每天都有流感病人,
連打過流感疫苗的護理師都中獎了,
讓我每天出門都是戰戰兢兢。
去年春天因中了A流,
嚴重到住進台大加護病房急救,
嘴巴裡被塞一條管子到肺,
昏昏沉沉不知今夕是何夕,
每天唯一的期待,
是戶長站在門口大聲叫我的名,
把我的魂魄叫回來。
那段期間,
戶長每天下班就到台大,
尋找醫院的角落不安的補眠,
開放探病時間一到就衝過去,
會面完又回到醫院的角落,
等待下一次的探病時間,
就這樣過了十幾天,
直到醫師宣佈我可以轉普通病房。
出院後有一次到台大回診,
天氣由春入夏漸漸熱起來,
太陽高掛曬得頭昏眼花,
我沒有體力走太遠去用中餐,
就在附近找了一家自助餐,
吃了幾口就覺得胸口沉悶,
猛然打了一個大噴嚏,
全餐廳的人都不安地照過來。
我看見戶長的臉上都是飯粒菜渣,
桌上及自助餐盤裡也都是,
一時之間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只見戶長擦掉臉上的渣渣,
又把桌子及餐盤整理一下,
就若無其事地又吃了起來
而我卻是在那裡呆坐,
一口也吃不下去。
蔡醫師說這是因為移植後唾液變少,
吃太快或食物太乾就會卡在食道。
從此以後,
戶長每餐都會為我準備一碗熱湯,
雖然有時候我仍會打噴嚏噴飯,
但戶長總是依然視若未睹,
不知道是怕我難過,
還是我的口水不難吃?
轉眼出院快滿一年了,
雖然身體一直都在進步,
但想到春天我就非常不安,
看到咳嗽的人就提心吊膽,
那一段加護病房的日子太深刻了,
我害怕再進去一次,
更不希望戶長再受苦一次。
生離死別雖不由人,
但要不在意真的很難;
雖知不得已要安之若命,
但要做到如神人般無動於衷,
我的修為仍不如戶長,
只能珍惜每一晚都能安然入睡,
清晨時可以起床沖一杯濃濃的咖啡,
靜心等待來年滿三年。
圖:攝於鼻頭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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