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丁筆記

台大個管師來電：

「恭喜你移植滿二年囉~~」

「以後我不會再打電話給你了。」

我一手抓著電話一手抓著衛生紙，

用響亮的咳嗽聲回復她，

我正在體會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境界。

拔管後肺活量剩不到40，

一口小痰就必須盡我洪荒之力才能清除，

經常讓我奮鬥到兩眼昏花滿頭金星，

完工後癱在沙發上，

還得等大氣喘到變成小氣，

才能將思緒集中起來。

端午節早上戶長問我想不想去看划龍舟？

我說不想，

又問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買那件藍色的衣服？

我無助的咳聲以對，

伊只得無奈的替我拍背，

怨氣劈里趴啦響徹雲霄。

此期間，

伊說這個藥有效，

我就乖乖吃下去，

伊說這個藥更厲害，

我也二話不說吞下去，

不管會不會好，

我就是不要看到妳的擔心。

當生活與生命發生矛盾的時候，

古代哲人多選擇改變生活以順應天命。

戶長名言：

「你這麼老了，還能再變出什麼？」

伊把生活與生命的無奈揉在一起，

雖為古今老病人的力不從心解了套，

但我還是很不甘心。

6月6日我決定告病返家調養，

專心對抗那頑固的咳。

昨天才發現怎又是一個不經意的巧合？

回想生命中有幾次轉折都是在這一天，

每一次都在絕望中從新開始，

在柳暗花明中找到出路，

難道命運又要我墜入這個輪迴？

4月10日出院那天，

我一時興起拉著蔡醫師說：

「我要出一本書來感謝您，」

「一方面記錄我與病對抗的經過，」

「一方面希望能與我一樣的病友共勉。」

我看見蔡醫師臉上浮現「說說就好」的安慰獎，

讓我更加堅定要兌現這個承諾。

這幾年住院的時間佔了近一半的生活，

看到醫病關係的微妙互動，

看到又老又髒的病友的無助，

看到夫妻子女的親情與無奈，

也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當生活與生命發生矛盾的時候，

弱者是沒有尊嚴的，

改變自己順應命運是唯一的選擇。

這幾天我將部落格的筆記列印出來，

厚厚一疊還蠻有份量的，

戶長愛心幫我完成一校。

雖然我想的是如何去幫助世間老病朋友的大願，

但這幾年的病讓我不太敢再說大話，

只能從寫一本書開始，

在老與病的迷思中，

或許能蹦出生命的新火花。

圖：攝於陽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