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丁筆記

有一次從八里往林口途中，

忽見路旁一小標寫著「往林口」，

心想沒走過就轉進去了，

此路不寬還有點陡，

我仗著大馬力勇敢向前衝。

那是一個下午近傍晚的時刻，

天空突然下起大雨，

山上的風雨像刮颱風一樣猛烈，

兩旁的樹林劇烈的搖擺，

落葉夾在雨中紛飛，

昏暗的小路視線不到ㄧ公尺，

我心慌亂的不知所措。

我用最慢的速度緩緩前進，

深怕明天電視上有我，

所幸開始逐漸轉下坡，

到了平地風雨就溫和多了，

又見路旁有一大廟，

才知原來我上了觀音山。

莊子齊物論有ㄧ段生動的描述：

當風吹過山谷森林及窪地時，

會因地形竅穴而發出不同的聲音，

有的像在激動的叫喊或大聲的呼喚，

有的像在喝斥謾罵或噓唏嘆息，

有的像在哭嚎又有的像在低吟，

這些都是大自然的聲音，

是所謂的「地籟」。

風大的時候地籟就很激烈，

風小的時候地籟就很溫柔，

但當風一停，

所有的竅穴立刻恢復原來的虛空寧靜，

可是人的心往往在事過境遷之後，

卻仍然動盪不已。

莊子的哲學思想太玄奇，

我不時詛嚼著這ㄧ段文章，

經歷山上的暴風雨後，

似乎稍微體會了那個情境，

但又不知奧妙為何？

住院期間接觸了形形色色的人，

聽到了無數大聲小聲的對談，

有些聽了會憤怒，

有些聽了會歡喜，

有的話很溫馨感動，

有的話會令人心寒，

人世間的聲音也是這般自然，

也許這就是「人籟」吧！

人籟不斷地在耳中進進出出，

我的情緒也不斷地隨之起伏，

但一想起自己都不知道還要病到幾時？

前途茫茫不知還有沒有路？

何必去吹皺ㄧ池春水，

活下去才是要得。

下午打坐進入想睡境界，

忽然聽到莊子曰：

「厲風濟則眾竅為虛」，

我睜眼哈哈一笑，

原來讓我心動的是自己，

風都停了，

怎沒看到那掛在枝頭晃動的果實呢？

於是放心一睡，

終於「無籟」了。

圖：攝於雁蕩山